2020年12月10日，周四。农历的10月26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。结婚30年了，每年的这一天都要稍稍庆祝一下。今年是个例外，我上了一天的课，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干。他去做饭，煮粥炖辣菜，这是他最喜欢吃、也是他最拿手的菜。

　　躺在床上，听他在厨房里一遍一遍地淘洗辣菜，然后再切配装碗上锅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　　醒来时，粥煮好了，菜也炖好了。两个人，两碗粥，一碗炖咸菜，一边吃一边聊。他不说今天是啥日子，我也不说。饭后，他看手机，我剥花生、听书……大雪节气已经过了，天越来越冷，晚饭后这一段时间，我们都懒得出门。

　　自从去他学校做了代课老师，本来就平平淡淡的日子，似乎更加平淡了。

　　以前我天天在家，在阳台上看见他下班归来，有时会跑到门口，在他进屋的那一刻，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。或者看着他回来了，故意找一个角落藏起来，让他小心翼翼地找。

　　最好笑的一次，是我在家画画——画水墨荷花。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，然后吸着鼻子到处找。那臭味一会有一会无，就是找不到源头。后来，他怀疑是自己的脚臭，把鞋脱了，把袜子也脱了，扔到阳台上，回来闻闻还是臭。我这才轰然想起，是我画画用的墨汁出了问题。

　　那画已被我贴到墙上了，他经过那片墙的时候就闻到了，离远一点就闻不到。看着他那么来来回回地找，我就是不说话。最后，他的目光终于落到那画上，想伸手扯下来，看看又舍不得：

　　“这墨汁都臭了你还用！”他愤愤然。

　　“反正我又闻不到！”我悠悠然。

　　我的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，因为这可没少出洋相。所以，我家很少吃剩饭剩菜，偶尔吃一次剩饭剩菜，必须经过他允许了，我才敢放心大胆地吃。

　　以前在家，闲来无事，春天沿河看花，秋天看水看云，啥时候去哪儿看什么风景，我都如数家珍。现在可好，每天早晨一起去上班，晚上又一起下班。上班的时候，天还不亮，下班回来，天又黑了。连邻居们见了，都变得客气起来。

　　上下班路上的这40多分钟，是最放松的。他开车，我一边看风景，一边听书。每天的日出、日落都不一样，每天的风景也不一样。从以前的绿树浓荫到现在的木叶尽落，时光的流逝虽然无声无息，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
　　昨天，他去喝酒，我搭另一位老师的便车，早回来了一会儿，这两个小时仿佛是偷来的时光。我一个人沿着河边慢慢走，先去听了一会儿戏，听完戏去看喷泉，然后又邂逅一群小麻雀。那些小麻雀看到有人来，忽然一起飞走了，不一会儿又约好了似的，一起飞回来，一起落在草地上，叽叽喳喳，蹦蹦跳跳，真是热闹。芦苇的花穗在晚风里招摇，睡莲的叶子在水中荡漾，柳树的叶子变成了金黄色。白蜡、银杏和黄栌的叶子都落光了，地上的落叶，厚厚地堆积在一起……一年之中，冬天是最内敛的季节，也是最沉静的季节。平平淡淡的日子，没有波澜也没有惊喜，只有每天重复着每天的上课下课、上班下班。觉得今年的结婚纪念日，再没有什么好纪念的了。

　　今天周六，外面有大雾，不出门，两个人在家喝茶，他看手机，我看书。书的扉页上写着陶渊明的一首小诗：

　　智者乐山山无画，

　　仁者乐水水无涯。

　　从从容容一杯酒，

　　平平淡淡一杯茶。

　　忽然又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，更应该纪念一下。

　　窗外，浓浓的雾气已经散去，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，温暖而亲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