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风雨沿河镇》(梁亚明)第3节

《风雨沿河镇》(梁亚明)第3节 梁亚明 风雨沿河镇 精彩小说 第1张

  沿河镇警察署院里,警察们有的带着刚抓来的人犯往“号儿”里送着,有的在审讯室里拍桌子瞪眼、骂骂咧咧地忙着审问犯人,有的在接待来报案的人,各个忙得不亦乐乎。


  在署长办公室里,警察署长马剑飞正和几名骨干警员,指着地图,分析着案情。


  马剑飞忧心忡忡地说:“弟兄们,自打俺上任以来,沿河镇可从来没发生过恁大的案子,七条人命啊!恁看看,案发地点正在良乡、宛平两县的交界处。案发现场是个三岔路口儿,除了通往沿河镇的这条路,另外两个方向,一是直奔良乡县县城方向的大道,另外一条路,就是通往山里的。恁说,土匪劫了东西后,他们应该往哪儿跑呢?”


 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,随后一个警员说道:“走大道直奔良乡县城?这不大可能。案发时天快亮了,他们要走大道,肯定得碰上人哪!”


  另一个警员接上来说:“那土匪一定是往北进山了。北边山里多见树木少见人,便于土匪藏身。依我看,山里那些庙里的和尚嫌疑最大!”


  “我就纳闷儿,你说这山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庙?这一带人烟稀少,除了初一、十五这两天,庙里连香客都没有,你说那些和尚吃什么呀?”


  “这你就不用操心了,自古道‘和尚没儿孝子多’嘛!再者说,有户口的老百姓归咱们管,庙里的和尚可不归咱管哪!”


  “所以我说这些和尚可疑呀!”


  马剑飞挥手笑了笑说道:“别争了。今天把你们俩找来,就是想让你们跟我化妆成上香的香客,咱们到庙里探一探这些和尚的底细。谁说庙里的和尚不归咱们管?他要是坏人,只要找到证据,咱照样抓他!”


  警员甲问道:“那……咱为什么不直接派人上山去搜查呢?”


  马剑飞:“那地方是良乡县的管界,咱咋能随便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抓差办案呢?再说了,万一你查不出证据来,怎么收场?那庙里的和尚可是佛门弟子,咱要是贸然到庙里去搜,搜到证据当然好办,可要是啥也没搜出来,人家要是到宛平县衙告咱一状,咱可是吃罪不起呀!来,把警服脱了,换上便衣,咱从后们儿走!”说罢,三人忙着换上了便衣……


  马剑飞带着两个手下,从警署后门儿走了出来,出了沿河镇,往北走不上几里路,就算进山了。


  今天正逢“十五”,上山的香客们已在上山的路上汇成了人流。


  身穿便装的马剑飞,肩上搭着一个“捎马子”,随着人流,往山上走着。随行的两名警员也扮成香客的样子,跟在马剑飞背后,三人边走边聊着。马剑飞对身旁的警员说道:“孙强,你说京西山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庙呢?”


  孙强笑着说:“听老辈子人说,咱京西的风水特别好。你瞧,西边和北边是大山,东边是永定河,这叫依山傍水,知道吗?听说当年满达子入主北京后,顺治爷就开始踅摸地方,准备给他们满清皇家建皇陵。这天,顺治爷换上便装,带着随从来到卢沟桥,手搭凉棚往西一看,嚯!真有气势呀,顺治爷当时可就乐了。他当即决定:卢沟桥以西这一带大兴土木,建造皇陵。”


  马剑飞说:“皇陵建在那儿了?我咋没见过?”


  孙强叹了口气,接着说;“嗨!这事儿生是让戒台寺的长老给搅合了。头天晚上,老和尚就觉得坐立不安,等天一亮,老和尚就下山了。走到卢沟桥上,正碰上顺治爷骑着小毛驴打东边儿也上了桥。顺治爷虽然穿着便装,可那老和尚是半仙之体呀!老和尚抬眼一看,只见顺治爷头顶一片祥云,老和尚就知道这是真龙天子到了。老和尚忙在桥上跪倒,拦住了顺治爷骑着的小毛驴儿”


  马剑飞笑着说:“到底咋回事儿呀?快说嘛!”


  孙强接着说:“那天,老和尚趋步上前,当街跪倒,口称‘万岁开恩’。顺治爷骑着的这头毛驴认出了眼巴前儿的这位老和尚乃半仙之体,可就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。顺治爷没法子,只好下了驴,对老和尚说:‘长老,你认错人啦!’老和尚磕头不止,连呼‘万岁开恩’。顺治爷没法子,只好让老和尚当面奏来。老和尚说道:‘启禀万岁,这卢沟桥一带可万万不能建皇陵啊!’


  顺治爷心里老大的不高兴,他太喜欢这地界儿啦!于是就急切地问道:‘却是为何?’


  老和尚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:‘万岁,卢沟桥乃中原诸省军民进京的必经之路。京西的煤,也全是从这儿运进北京城的。万岁爷若是在此建了皇陵,此处就成了禁地。这样一来,不是断了我大清北京通往中原各省的‘官道’了吗?京西的煤……又该从哪儿往北京城里运?’


  顺治爷一听,满心的欢喜当下可就荡然无存了。可仔细一想,老和尚所言有理,断了北京城的交通要道,这可不是小事儿呀!京西的煤要是运不进北京城里,整个儿北京城可咋过冬啊?老和尚的话让顺治爷无话可说,于是,顺治爷就赌气地一甩手,骑上毛驴走了。过后,他真的把清皇陵建到河北易县去了。后来,北京城里的有钱人一听说卢沟桥这一带有风水,就纷纷在这一带山上修起了庙。就这么着,这儿的山上庙就多起来了……”


  马剑在孙强背后拍了一巴掌,笑着骂道:“咦——,你喷得怪美。”


  三人说说笑笑,又往前走去……


  过了“白草洼”,上了玉皇顶,又过了石门口,马剑飞一行三人就来到了沿河镇北边紧靠大山香火最旺盛的庙宇——三义庙前。远远望去,只见山上林荫浓密,一座石头雕刻成的“牌坊”隐身在松柏林中,透过浓密的松林望去,那石刻的牌坊更显得气派。三人拾阶而上,随着人流,来到了三义庙的山门外。只见山门上方写着斗大的三个金字——三义庙。两扇红漆大门左右分开,大门上整齐地钉着拳头大的门钉,看上去更显得气派。


  庙门前边的空地上,小贩们扯着嗓子高声叫卖着,练硬气功的咋咋呼呼地兜揽着“看客”,扬言就要表演“用头开石碑”。唱京韵大鼓的姑娘熟练地敲着鼓、板,随着伴奏的乐曲声,委婉地唱起了《宝玉探晴雯》:“‘冷雨凄风不可听,乍分离处最伤情。钏松怎忍重添病,腰瘦何堪再减容。怕别无端成两地,寻芳除是卜他生……”一阵怪声怪气的喝彩声骤然爆起,彻底压住了大鼓妞儿的演唱。


  马剑飞满腹狐疑地在庙外转了一圈儿,自言自语道:“这里……会有土匪吗?不像啊!”眼前已经成了个热闹的集市,这场面让马剑飞怎么也无法和杀人放火的土匪联系起来。他整了整衣服,迈步走进了山门。随着上香的人们来到大殿里,给“刘、关、张”三位上了香,又往“功德箱”里撂了几个铜板,然后走出了大殿,奔后院走来。


  后院儿的院子里,几个和尚正手执扫把在打扫卫生。让马剑飞颇感兴趣的是,院子当中居然放着几口巨大的水缸,再走近一看,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。再抬眼望去,只见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口水井;马剑飞笑了,按说庙里的和尚应该都是从山下往山上的住处挑水吃。这庙里怎么会有井呢?庙是建在山顶上的,要是再在这儿打井,这口井得打多深才能见到水?从这么深的井里打水,恐怕比从山下往山上挑水还要吃力吧?和尚们这是图了个啥?他又想起了那句“一个和尚挑水吃,两个和尚抬水吃;三个和尚没水吃”的民谚,不禁偷偷儿地笑了。他好奇地走上井台,用手抓住了辘轳把,往井下看去……


  突然,一个面目凶恶的和尚扔下手中的扫帚,骂骂咧咧地朝着马剑飞走来,对马剑飞吼道:“你他娘的吃饱了撑的吗?不想活啦?”


  马剑飞没想到和尚会如此粗野,便生气地说:“你怎么开口骂人?出家人居然还这么粗野?”


  那和尚根本就不在乎马剑飞的指责,操着一口东北口音骂的更欢势了。


  从方丈室走出一位老和尚,他先喝退了骂人的和尚,然后冲马剑飞拱手施礼,笑着说:“施主请息怒,小徒是担心施主您……的安全,怕您有危险,一时性急,这才出言不逊。好心却办了坏事儿,您多多担待,老衲给施主赔礼啦————”


  马剑飞一听,嘿!老和尚态度虽然不错,可听话音儿,这老和尚的话里话外,还是觉着开口骂人的和尚有理。马剑飞苦笑了一声,无奈地说:“好说、好说。”无意中,马剑飞觉得这老和尚好像在哪儿见过。特别是老和尚那游移不定、有意躲闪的眼神儿,更让马剑飞觉得可疑。


  老和尚转身一伸手,对马剑飞做了个“请”的动作。马剑飞迟疑了一下,然后跟着老和尚走进了方丈室。


  方丈室里,老和尚先请马剑飞入了坐,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奉上香茶,二人便聊开了:


  “师父今年高寿啦啊?”


  “啊,老衲今年五十有六。”


  “师傅您……当初在哪儿出的家?”


  “老衲自幼上了五台山,拜智真长老为师,至今已经整整50年了。”


  “大师……什么时候来这儿当的主持?法号怎么称呼?”


  “清帝退位那年,本寺长老圆寂了,众僧人便请老衲到了这三义庙。屈指算来,已有15年了。老衲法号‘智远’。”说话间,老和尚的秃头上竟然冒出了汗珠儿。显然,老和尚的内心很是乱。他借着给马剑飞斟茶的功夫,腾出手来,飞快地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儿。


  马剑飞环视了一下四周,笑着问道:“这庙是新修的吧?瞧,门上的漆还挺亮的,谁这么有钱,替你重修了庙宇呢?这可得不少钱哪!”


  老和尚显得很不自然,支吾了一阵子,然后说:“施主真是好眼力。实不相瞒,这庙……正是清帝退位那年,由北京城里有名的京剧名伶谭鑫培谭老板出钱重修的。”


  马剑飞眉毛一扬,笑着说:“噢?‘谭叫天儿’……咋会出这么一大笔巨款,替您重修‘三义庙’呢?谭老板乃梨园领袖,照理说他即使有钱的话,也应当花钱去孝敬他们梨园行的老祖宗——唐明皇李隆基才对呀!到了俺们河南,唱戏的都叫他‘老祖爷’。”


  老和尚一脸尴尬,支支吾吾地说道:“这……,嘿嘿;老衲想来,大概谭老板敬重刘、关、张的义气吧?”


  马剑飞忍不住笑喷了,茶水竟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。他看出来了,老和尚分明是在撒谎。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呢?有人出钱重修三义庙是件好事儿,这事儿又何必遮遮掩掩呢?


  老和尚尴尬地笑着说:“啊,施主……请用茶。”


  马剑飞抿了一口茶水,又问道:“请问大师,据我所知,庙里一般都没有井,和尚们都下山去挑山泉水饮用。要不民间咋会有‘一个和尚挑水吃,两个和尚抬水吃,三个和尚没水吃’的笑话呢?可你这三义庙里,咋会有井呢?这庙本来就是建在山上,这得挖下去多深才能见水?打一桶水所花的力气,恐怕比下山挑水还费劲吧?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?”


  老和尚紧张地偷眼看了看马剑飞,支吾道:“噢,这个……,老衲也说不好。我来之前,庙里就已经有这口井了。”


  马剑飞说:“再请教师傅,你既然从小在五台山出家,按说,你的口音应该是山西口音才对。可我怎么听着你的口音里带着‘东北大碴子味儿’呀?”


  老和尚说:“这个……,老衲云游四方,也曾在关外挂过单,这口音嘛,自然就变得南腔北调的了。”


  马剑飞无意中又发现了老和尚腰间红色的香袋,脸上不禁露出了讥讽的神态。他断定:这个老和尚肯定是个‘花和尚’。真要是搜查的话,说不定真的会从庙里搜出什么大姑娘、小媳妇来。可他对那些“骚事儿”不感兴趣,于是便起身说道:“感谢大师的茶水,我再到外边儿去转转、看看,告辞!”说罢,马剑飞走出了方丈室,向外边儿走去。


  这时,庙门口儿已摆上了大条案,和尚们开始向香客们免费供应茶水了。山门四周显得更加热闹,嘈杂的人声,小贩的叫卖声,鼓词艺人的演唱声搅成了一团,和神圣的庙宇里的念佛声显得很不协调。马剑飞自言自语道:“有这么些人来赶‘庙会’,这里……会是匪巢吗?和尚显然不那么……正规,可因此就能认定他们是土匪吗?”他摇了摇头,继续朝前走去。


  身着便衣的警员孙强走到马剑飞身边,伏在马剑飞耳边小声说:“署长,你来看看,这大庙的四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‘生渣土’呢?莫非这里在施工不成?”


  顺着孙强的手指望去,马剑飞发现了倒在半坡上新鲜的生渣土。他眉头紧皱,自言自语道:“这工程看样子可真不小啊!”


  孙强紧张地低声说:“署长,我看这庙里的和尚像是在挖地道。”


  马剑飞说:“挖地道……也不犯法呀!”


  孙强说:“出家人四大皆空,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?”


  马剑飞说:“人家可以说……挖地道防土匪的呀!”


  孙强说:“依我看,这庙里的和尚就是他娘的土匪!两次直奉战争时,好多被打散了的散兵游勇都上山当了土匪,您来咱警察署之前,我们就在沿河镇抓过好几个。


  马剑飞说:“走,下山;咱调集人马,给这三义庙来个彻底搜查!”


  二人各自分开,分别朝山下走去。身后,又传来了大鼓妞儿的歌唱声:“马嵬坡下草青青,今日犹存妃子陵,题壁有诗皆抱恨,入祠无处不伤情……”


文丨梁亚明

作者:司马青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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