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风秋丨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

　　人的记忆，真是很奇怪。总是有很多不经意的遇见，在将来的某一刻，轻轻扣动你的心弦。

　　第一次看到三角梅，是在昆明那个大冷藏库的院子里。当时已经是七月，在我们这儿，除了月季花，基本上看不到那么艳丽的花儿。

　　那三角梅种在传达室的屋顶上，枝干从屋顶上瀑布一样、一直垂挂到窗前，花的颜色是鲜艳的玫红。那花儿团团簇簇地开在一起，几乎看不到叶子。仰望着那一架三角梅，心里一下就想到宗璞笔下的紫藤萝瀑布。

　　那三角梅一边开放一边凋落。三片花瓣组成一朵花，花里面还开着一朵小花。那花儿含苞待放的样子，像精心拼凑起来的民间艺术品：俗艳夸张的色彩，朴拙尖俏的模样，看到它们，仿佛看到一群村姑，穿了大红大绿的衣裳，腼腆羞涩、扭捏妖娆、恣意夸张地从你面前走过。

　　我因为睡不着，起得很早。传达室里亮着灯，并没有人值班。我趁着屋里的灯光，站在越来越明朗的晨光里，围着那一架三角梅拍照。

　　那时候，我还不认识三角梅。等我拍完照，天已经大亮了。我捡起一朵落花：那花儿的颜色像花，花瓣却更像叶子。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奇怪的花儿啊！这到底是花呢还是叶子呢？

　　“这是三角梅!你看到的这不是花，是三角梅的苞片，里面这一小朵才是花……”

　　是一位慈祥的老人，须发皆白，手里端一个玻璃茶杯，笑着站在我身后。我收起手机，向老人笑笑。

　　“山东来的吧？”

　　我点点头：您怎么知道我是山东来的？他说听口音就知道，又说你们山东人都很能干。这明明是一句赞扬的话，我听起来却觉得格外地扎心。我是从山东来的，跟着三弟的冷藏车，从山东老家拉了货物，一路狂奔到这儿。我跟三弟出来，为着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，三弟为着挣钱养家。这一路曲折辗转几千里，从平原到丘陵再到云贵高原，看到了竹林、看到了茶园，看到甘蔗田，也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香蕉树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水土也有一方水土的特色啊！

　　“这东西好养活，整个枝子插土里就成，一年就长起来了。”

　　离家千里万里不说，重要的是，我们还不知道几天才能回到家，天又这么热，这花拿到家肯定干枯了。所以，面对老人的一片热诚，我并不打算折一枝三角梅回来。

　　站在那一架三角梅下放眼望去，这冷藏库的院子里，到处都是长春藤。

　　“这长春藤，也是您养的吗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！这三角梅前年才种的，那长春藤是我刚来这儿时种下的，都五十多年喽!”

　　“五十多年了？”看着长春藤巨龙一样粗壮、扭曲、蜿蜒的枝干，我惊奇又疑惑。

　　“我今年七十八了!来这儿的时候，我才二十四。”老人看出了我的疑惑。“这长春藤，是我从老家扛来的，是我故乡的风物……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老人眼里似乎有一层水雾漫过。

　　“五十多年，我从一个毛头小伙子，变成现在的老头子。这长春藤，却从一尺来长，长到现在这规模，人不如草啊！。”

　　是啊！人不如草，草可以在世界上生生不息。而人，却从出生那天起，就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!我这样想。

　　老人依然在欣赏他的长春藤，眯着眼仰望——意味深长地仰望。那一架长春藤，是我见过的规模最大的长春藤。它不仅覆盖了冷藏库的整个院子，就连围墙上和围墙外面的树上，也垂挂着它的枝叶。那些墨绿的叶子，均匀有序地排列着，微风吹来，波浪一样地起伏荡漾。

　　“这东西没心没肺，只要气候适宜，就年年疯长。”他自言自语。